沙面岛与甲戌风灾

2019年底,我们全家去广州旅游。说是全家的旅游,我是有私心的,除了品尝广州的美食,我还想去访古,沙面作为外国人较早在中国设立的租界之一,留下了很多中西交通的历史痕迹,特别是很多历史照片里都有这座“小岛”的倩影,这正是我想要循着那些旧时光去重访的。

广州蒲涧寺

2014年11月27日23点05分,友人发来一张照片请我辨认,是她负笈英伦时在图书馆翻拍的一张照片,效果不太好,只知道是广州山中的一座小庙。当时我根据卡纸上写的“Poo Kan”以及露出半边门额的模糊字迹,推测是白云山中的蒲涧寺。但是这座不大的寺院没发现有别的照片留存,也没可能再飞去英国用放大镜仔细看看门额上的字迹,最后就这样不了了之了。近日,我得见这张照片更清晰更完整的一个版本,可以看出来门额上的字迹是“蒲涧古寺”,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测,留在我桌面的问题算是又解决了一件。

广州三元宫

某公司2012年秋拍的影像专场过后,某同学问我那场两张没有识别出地点的照片是哪里,一张我很快判断出是未竣工的石室圣心大教堂(参见http://jiuyingzhi.com/antiquephotos/2329.html 图一),另一张对于我一个仅在广州停留过几小时的北方佬来说实在太有难度了,仅有的线索是书有“洞府玄关”的匾。刚才在搜索“五羊仙观”的时候一不小心蹦出来一张同一地点民国时候的照片,标注为广州三元宫,我验证了下,果然是!早就应该问问我的那几位广州同好了…… 预展时看照片的纪年款是“光绪辛巳春”,即1881年,说明照片的拍摄时间肯定是1881年后;落款“周福祥”,搜了下无果,我猜应该是个人物吧。 三元宫位于越秀山南麓,前身称北庙,始建于南越国时期。先后为尼姑庵和寺庙,明万历时改为道观,一度十分兴盛,49年后的状态大家肯定猜的到,破坏严重,并一度被罚没,现在已重新开始举行宗教活动。

广州三元宫

广州石室圣心大教堂

现在,一座建筑要是连续盖上25年才完工,估计工头一定要吐血而亡了。广州的石室圣心大教堂建于1863年,1888年完工,历时25年。也许,只有宗教建筑才能持续这么久的工期,比如,西班牙巴塞罗那的圣家族大教堂,1884年始建,到现在还在建…… 第二次鸦片战争的时候,两广总督叶明琛是出了名的反洋派,可惜只是嘴上反反也不动真家伙,当然打不打的过另说,最后被英国人生擒了去,客死加尔各答。他的府邸也被烧毁,战后被改作教堂,即石室圣心大教堂。“石室”是说这座教堂全部由花岗石建成,而且所用石料都来自香港……“圣心”是因为1863年6月28日是天主教圣心瞻礼日,这天举行了奠基典礼。教会获得法皇拿破仑三世的资助,同时亦获御准在法国的天主教徒中进行募捐,其后教会聘请两位法国建筑师Vonutrin和Humbert负责设计,并在1864年接纳其设计开始正式兴建。虽然香港广州离的不远,但要运这么多石头过来在那个时代还是不容易的,据说开采所用的石料就用了八年!这座教堂的玻璃花窗据说很精美,但在文革中都被砸毁了…… 找了几张19世纪这座教堂的照片,可以看看建造中河建成后不久的样子。

未竣工的石室圣心大教堂

珠江上的灯塔

在很多广州珠江的老照片上都能看到海珠礁西南有三座金属灯塔,布局很有些“三潭印月”的味道。我所见的有这三座灯塔的最早的照片,大概拍摄于1870年代晚期,这三座灯塔一直到1920年代晚期的照片上还存在。我当时就想,那个时候也没有专用的水泥,要在江底垒起一个石头底座也不容易,这灯塔是怎么修的呢?现在回头看看自己这个问题真是傻的可以,既然在江中安设灯塔,肯定是为了避开礁石指明航道的,说明这些灯塔就是安设在礁石上的。请原谅我这个一直生活在内陆,没见过大江大海少见多怪的家伙吧。今天从网上看了一张照片,尽管尺寸不大,但正好是趁低水位时拍摄的灯塔基座,一块很大的礁石,要是没这些指示,别说木船,早期那种铁皮船“亲密接触”一下也就完蛋了。我在查找珠江上灯塔历史的时候,还真发现这样一个段子:道光二十四年(1844年),在广州珠江海珠炮台附近,利用当时沉没的“伶仃”号鸦片趸船露出水面2米的前桅顶挂灯,作为水上灯桩指示航道。这“伶仃”号就是触礁沉没的,沉没之后发挥余热,成为一个水上灯桩。

1870年代珠江上灯塔1870年代晚期海珠礁西南的灯塔

一张被错认的照片

判断一张老照片的摄影师是谁是个困难的工作,需要很多知识的积累。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看签名。很多19世纪活跃的摄影师都有在底板或照片上签名、标示的习惯,且各有特色,即使没有写名字,也可以通过特殊的编号来辨别(例如比托);次之的办法是找靠得住的著录,比如说汤姆逊,他的作品大多都收录在他的著作中,一部分没有入选的也都有底片留存,目前保管在维亚康姆图书馆,容易查找和判断,当然,必须要看很多的画册,而且能记住其中的影像才行;最困难的办法就要先判断拍摄地点和时间,在套用当时当地活动过的摄影师名单,最后靠摄影风格来佐证。实在不能断定的,哪怕再有可能,也应该写佚名。 某公司2010年秋季拍卖会的影像专场上,有一张照片的作者被标注为约翰·汤姆逊。在拍卖会前,我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就觉得不像汤姆逊的作品,定为佚名。最近发现了新的证据,果然证实了我的猜测。在Terry Bennett的新书中刊载了一张他的收藏,是汤姆逊1868 拍的“广州的庭院”(照片左下角有签名“J. Thomson 1868”)。而拍卖会上那张照片尽管拍摄的是同一地点,但是角度略有不同,且不是同一个季节(或者说不是同一时间)拍的。汤姆逊在中国游历拍摄多年,多次在同一时间拍摄同一对象多次(比如福州金山寺),但是目前还没有发现他在不同的时间以相近的角度拍摄同一对象,这是完全不符合其风格的。因此拍卖会上这张照片绝不是汤姆逊的作品,而很有可能如《英国藏中国历史照片》一书中标注的系赖阿芳的作品(实际上应该说是大英图书馆的标注),因为和赖阿芳同系列的照片拍摄时间(季节)拍摄地点相近。

约翰·汤姆逊1868年拍摄的“广州的庭院”,左下角有签名

万福桥还是官埠涌

9月21日发了一篇博文《广州万福桥上风光》(http://jiuyingzhi.com/antiquephotos/1260.html),根据照片的英文注释“Wang Fo Bridge”判断照片中的拍摄地点是万福桥,本以为自己考证和猜测不错,没想到那两张照片引起了一位广州朋友的兴趣,转发到了“广州本土网”(http://www.gz106.net/viewthread.php?tid=14882&rpid=79550&ordertype=0&page=1#pid7955),就在我还畅想着“万福桥”上风光的时候,Venus68118大侠用详细的图解指出了我的错误:“Wang Fo”系“官埠”之意,照片中那条河道是官埠涌!和广州城内其它涌一样,官埠涌现在也不见了踪迹。 以下引用Venus68118大侠在广州本土网贴出的几张图片来说明官埠涌之所在。

这张图可能来自明信片,但是可以清楚地表明官埠涌之所在

香港雅真照相馆

几年前我就注意到一些1890年代的广州风景照有相似的地方,就是这些照片在左下角或者右下角都有同样字体的英文说明,这些字都是通过铅字模粘上油墨印在玻璃底片上的,因此呈现的效果也一样。很明显,这是某个摄影师或照相馆刻意所为,是一种“商标”。不久我发现这家照相馆的英文写法是A Chan,也许就是老板的名字。最近,终于在一张照片上发现了这家照相馆的中文名字——雅真照相馆,而且,这家照相馆来自香港,在广州的分店位于天平街(今东风中路一段),这也符合摄影术在中国的传播路径。这家照相馆的作品还有一个标志,就是照片尺寸基本上是20.5×26.5cm。

雅真照相馆作品上特殊的文字样式

广州万福桥上风光

曾经过手一张照片,是1870-1880年代的广州,站在高处顺着河道拍的,河道尽头是个类似丁字路的河口,尽头岸上是一座三层建筑,一层正门三间,门楣上装饰着精美的雕花,二层有个巨大的招牌写着“公源贞记染房”,三层是个砖砌的“碉楼”。河道里涌满了船,河边一侧的楼上有个广告写着“凤仪乐招中班”,是招小女孩学习演奏粤曲的,肯定发展方向都是花船等娱乐场所。关于照片的拍摄地点,几条线索都没有结果,后来发现照片后面(照片是粘在卡纸上的)写着“Wong Fo Bridge”。旧时广州水道纵横,城内很多古桥,其中有座明代建的石桥叫万福桥,和这个英文名合!说明这张照片就是在万福桥上拍摄的。万福桥今已不存,原址不可考,但是万福路即得名于万福桥。 今天又看到一张1901年Underwood & Underwood出的立体照片,拍摄角度一样,河道还在,还是涌满了船,公源贞记染房也还在,只是河两侧的建筑多易了主,原来贴着凤仪乐招生广告的房子已经摇身变为一个日本咖啡馆“日新楼The Japanese Coffee Saloon”。另一侧好像改建成了一座旅馆,两根粗大的水管从空中跨河而过。照片文字说明指出这里是广州中心地区的一条河道,但是很遗憾,照片中的具体地点我还是没能找到。

1944年的广州漱珠桥附近

最近拜托LP在整理一组1944年广州的航拍照片,今天她给我指一张照片说里面的某民房依然健在云云,我一看,这不正好是漱珠桥上空吗!以前写过一篇漱珠桥的blog(http://jiuyingzhi.com/antiquephotos/1022.html),考证过桥的可能所在,现在对比这张航拍照片,可以更准确的判断桥的位置和桥周围环境的变化。桥西北的当铺还是1870年代的样子,可以作为参照物。桥西南角的河边还停了很多船,旁边岸上那座房子应该就是清末灯红酒绿的著名酒肆。

上面的黄框里是没什么变化的当铺,下面的黄框是酒肆,漱珠桥已经在1928年的南华路改造中变了模样,而漱珠涌也还没有变成地下暗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