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说到人像拍摄最基本的问题是“要像”,但随着摄影观念的传播,人们看待和理解摄影的态度变化,势必会从“要像”走到另一个极端——“不像”。说到不像,我发现不少人的婚纱照都是不像本人的,妆太重后期PS太过,我还是比较喜欢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那种两个人头歪在一起的半身照,比如我钱包里就放着一张。对了,逊帝溥仪和婉容就拍过一张类似的恩爱照片,只不过是全身的。
重新说回到“不像”的问题,我觉得人们看待摄影态度的进化,表现之一就是借照片有更高层次的表达。当观看者看照片时,介绍不仅仅是“这是我”,还有“我在干什么”、“这是我的理想”,抑或“这是另一个平行宇宙里的我”。为了实现这一目的,道具、布景和服装都被应用到人像拍摄的现场,这种用装置和照片来创造出的“新我”来替换现实生活中的“原我”,可能会对观看者造成一定认知上的困扰,但却令摄影更有趣,也提升了摄影这一行为的哲学价值,在当下的流行文化里差不多就是“COSPLAY”。这个词源自美国,是costume play的合成词,在中国最常被人提及的COSPLAY老照片是慈禧扮观音那一组,在颐和园的乐寿堂前,“老佛爷”头戴五佛冠,左手持净瓶,右手捻杨柳枝,身边还有庆亲王四格格扮的善财童子和李莲英扮的韦驮,前景插满了荷花,后面还挂了画有竹林的幕布,以模仿观音菩萨在普陀山的道场,最后生怕观众不认识,还在幕布上写着“普陀山观音大士”(此句玩笑,为照片题名应是中国传统绘画习惯的延续)。在中国,老佛爷的这种玩儿法并不是开创性的,只是她更土豪一些而已。实际上在十九世纪70-90年代,中国民间就已经有这么玩儿的了,比如上海的森泰和耀华照相馆关于衙门审案现场的再现,里面的县老爷、衙役甚至犯人,都是COSPLAY的。当然,照相馆当时拍这样的照片是为了满足猎奇的洋人,但这一拍摄行为实质上可以被看作是一次行为艺术,每个人扮演的都不是自己。还有的会做个装置,比如在地板上摆一个绘有漂在水面上木船的板子,被摄者坐在后面露出上半身作划船状,这都是COSPLAY。这种用装置的方法在我们国家上世纪五十到九十年代都非常流行,雷锋也拍过这样的照片:坐在一块绘有美式吉普的板子后面,照片上还写着“奔驰在前线”,有趣的是后面的背景布上画着颐和园的豳风桥。总之,这种用布景和装置的COSPLAY拍照方式,实际上百多年前老祖宗就已经驾轻就熟了。
上面说的这些是比较简单的玩儿法,观看者不会对被摄者的身份造成误读,比如大家都知道慈禧不是观音菩萨、县太爷和衙役不正经的样儿一看就不是真的、那些划船的开车的也并不是真的在划船或开车,真实抑或模仿是可以被分辨的,但还有一种角色变换的COSPLAY,这种玩儿法更能刺激观看者的联想,观看者会对被摄者在照片中呈现的形象产生身份认同的偏差。我看过一张大概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外国人家庭合影,其中爸爸一反传统穿着长裙抱着小朋友,而妈妈则穿着男装站在一旁,胳膊搭在爸爸的肩上。根据我们对世俗和人类生理结构的理解,这对夫妇应该是只对换了衣服,但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单纯为了好玩儿还是另外有其他的故事,比如女权崛起什么的,总之,很耐人寻味。还有一组共两张的照片,大概是十九世纪7、80年代的广州或香港,同一名中国女性,分别穿着中式长袍中式发型和西式长裙西式发型,以几乎同样的姿势拍的肖像。单取一张照片来看很正常,即使是那张西式打扮的也可以理解为是受西化教育的中国人,甚至可以认为照片就是在海外拍的,但是两张照片放在一起看就有趣多了,摄影师或者被摄者拍摄这两张照片的初衷就很值得探索和思考了。
慈禧扮观音
上海森泰照相馆拍摄的审问犯人场景,1870年代
上海耀华照相馆拍摄的审问犯人场景,1893年
划船像,1900年代
雷锋“奔驰在前线”,1960年
一对外国夫妇互换角色的合影
穿中式服装的中国女性
同一个人完全是西式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