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1-1892年有两组人分别从西、北两个方向上进入西藏,他们有不少共同点,比如都考察了大片的无人区,都是离拉萨老远就被劝离,都从那曲北边绕过、花了两个月左右经昌都到巴塘,再沿外国人探索扬子江的常规路线回到上海。他们也都携带了照相机,并且根据他们各自书中的记述,他们使用的应该都是1888年开始推出的柯达相机(the Kodak)。这一划时代的产品可以称作史上第一代傻瓜相机,它的尺寸已经缩减到单手可以握持的大小,使用胶卷,操作简单,使用者也无需掌握洗印技术,预装的底片拍完后,只要把相机寄回给柯达公司,剩下的工作就交给他们来做了。这系列的相机在当时的售价从25到50美元不等,大约相当于现在一个中高级单反的价格,虽然拍出来的照片画质远比不上玻璃底板精细,但对于一般的旅行者来说是很好的选择,毕竟出门在外,便携性是很重要的。
在这两个带着新款柯达走西藏的外国人里面,稍早一点的是来自英属印度第17孟加拉骑兵团的鲍尔上尉(Capt. Hamilton Bower)。鲍尔这时是一名情报官,1889到1890年他去了一趟新疆,回来后就开始筹划一次横穿藏北无人区的探险之旅。英属印度殖民政府批准了他的计划并给予了资金和人员上的支持,于是鲍尔的这支探险队里照例有一名医务官、一名测量员、一名绘图员,目标就是探索这一片地图上的空白区域。鲍尔1891年4月4日从印度北部城市西姆拉出发,在斯利那加跟队员汇合后,6月1日到达列城。这里跟新疆和西藏自古有商贸往来,他们沿着去新疆于田的路线走到接近克里雅山口的地方,往东进入藏北高原。几天后向导开始说不上地名,又走了几天,在阿鲁错附近遇到几个牧民,对方答应担任向导带他们往东走十天,不过五天之后,7月23日一大早,探险队就发现他们的新向导已经连夜消失了。从这时一直到8月22日,除了自己一行十余人之外他们没见到一个人影,再看见牧民的帐篷的时候,已经到了现在那曲地区的尼玛县境内。游牧的藏民普遍都愿意跟他们派出去的拉达克随从交易,卖给他们羊、糌粑、酥油,但是都不愿意带路,而且会很警觉地到他们的营地来查看有没有欧洲人,所以他们到来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9月3日,在达则错附近,前来商议的藏族头领提出一个临时性的路线安排,他们将在藏人的陪同下继续往东走三天,然后停留十五天以等待拉萨的决定。鲍尔他们就跟随藏人来到巴林错的东南角上扎营,这里距离拉萨还有两百多公里。到9月底,藏人还是坚持不让他们往前走,他们可以得到足够的物资补给、几个向导,条件是先原路回撤八天的路程,再从北边绕到连接昌都方向的大路上,而且也不能去那曲。鲍尔答应了这个协议,于是他们再一次进入无人区,沿着唐古拉山南麓,经过安多、夏曲,12月1日到达索县,到这里就跟前篇亨利王子一行的路线大体一致了,然后经昌都、芒康、巴塘、理塘、打箭炉,3月3日到达雅安,3月29日到达上海。
1894年鲍尔出版了这一次横穿西藏的旅行日记Diary of a Journey Across Tibet,书中有一些照片,也有由照片复制的绘画和手绘图。如果把前两类图片都算作照相机的产出物,可以看出拍照的活动都发生在旅程的前半段,过了巴塘就没有照片了。这里当然有几种可能:a. 有照片但书中没有收录;b. 巴塘以东已经有很多欧洲人到访,没有拍照的必要;c. 底片用完了。不管出于哪种原因(我个人觉得c的可能性比较大),至少鲍尔这一队人都不算摄影爱好者应该是没错的,除了远远地拍了一张索县赞丹寺全景,就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说道的内容了。此外鲍尔在书的前言里说比他稍晚一点探访西藏的柔克义(W. Woodville Rockhill)给他提供了图片,书中并没有标明是哪一张或哪几张,两人的路线在那曲以东的地方开始重叠,但两人的书里并没有相同的照片,只有两把水壶的手绘图与柔克义从藏区带回的收藏品很接近,所以鲍尔从柔克义那里借用的可能就是这一类器物的图片。
与书中画质欠佳内容也比较乏味的照片相比,鲍尔的文字叙述包含了很多有趣的细节,比如他写下了这样一支探险队出发前要携带哪些仪器,什么样的牲畜才经受得住高寒高海拔的长途跋涉。找到一个管用的向导大概是最困难的事,有的是打了包票走到半道就不认识路,有的已经谈好价钱但是隔天就被头领阻止,更别提还有那种悄然夜遁的。不过鲍尔这一组人的专业水准很不错,他们有时候会找不到路,不知道哪里才有牲畜可以饮用的淡水湖和泉眼,但是他们的方向一直很准确,途中对动植物的观察和识别也很用心。鲍尔后来一直在军中服役,1910年代官至少将并受封爵士,庚子前后他在中国呆了几年,先是在威海卫中国人团,参加过庚子年间攻打天津和北京的战斗,后来是北京英国公使馆卫队的指挥官。
班公湖
几个藏民
帐篷外围观的人群
西藏盘羊
舞蹈
索县赞丹寺
从班公湖到巴塘的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