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面岛与甲戌风灾

2019年底,我们全家去广州旅游。说是全家的旅游,我是有私心的,除了品尝广州的美食,我还想去访古,沙面作为外国人较早在中国设立的租界之一,留下了很多中西交通的历史痕迹,特别是很多历史照片里都有这座“小岛”的倩影,这正是我想要循着那些旧时光去重访的。

俯瞰沙面岛,绿化程度和一河之隔的广州形成鲜明的对比,1920年代

我们从北边经“英格兰桥”进入沙面岛。沙面岛位于广州旧城西南珠江边,原本是一片高出泥滩的巨石,清乾隆年间在这片巨石上修筑了西炮台。外国人在广州的租界选在沙面岛是因为原位于十三行的外国商馆及花园在1856年12月14-16日的大火中被烧毁[1],由巴夏礼在1859年建议于沙面岛重建。重建的预算是28万银圆,整座岛的填筑工程耗时18个月,内容包括填充砂石将岛平面抬升至水面以上,以及修筑一道高于水位线5-6英尺的厚重石质堤岸[2],最后实际花费了32.5万银圆[3]。筑岛完成后英国租界区被划分为82块地皮,其中6块保留给英国驻广州领事馆,1块用于修建基督教沙面堂,剩下的75块地皮于1861年9月4日前后在岛上一间简陋的小屋内进行了拍卖,据说买家们都热衷于靠江一面的位置,而靠沙基涌一面的则相对冷清。[4]

沙面岛地图,1920年

“英格兰桥”正对着现在的沙面四街,街道不宽,路边高大的树木投下大片的阴凉,沿着这条街道往南没走多远便豁然开朗,一条宽阔的大道横在眼前,路中间是花池,南国的天气让每一朵花每一棵草都骄傲地展示着生命力,俨然就是一个巨大的街心花园。似乎清代外国人在中国的几个租界都很注重公园,或者说公共绿地的建设,比如上海外滩北端,苏州河与黄浦江交汇处南岸的公共花园、汉口的江岸都是大片的绿地,都由一个特定的委员会管理,可供租界的外国人休闲。广州沙面的这片公共绿地称为“中央大道”(Central Avenue),现在则被称为“沙面大街”。负责种植和维护这片绿地的资金来自“广州花园基金”。这里的“广州花园”是指曾经在位于十三行南侧分别由美国人和英国人经营的两片公共绿地(美国花园和女王花园)[5],在1856年连带商馆被烧毁后清政府总共赔偿了2.5万银圆,其中的一半,即12817.53银圆赔给英方。1864年4月9日,英国驻广州总领事馆内召开了一次公共事务会议,委任Richard Carlowitz、James B. Deacon和George Moul三人为“广州花园基金”理事负责管理这笔赔款,同时通过一份决议将这笔钱中的一部分用来“植树和改善沙面的环境”[6],其余的部分存进香港的银行。最后有9000银圆被存在有利银行(Mercantile Bank of India, London and China)做一年期存款,年利率6%[7]。在园艺师A Ching的辛苦劳作下,最后在岛上种植了645棵树,花费483.75银圆,除了现在还能看到的大叶榕树外,还有蒲桃树、黄皮树、凤眼果树、芒果树、柳树和枇杷树[8]。当然,这些树没有全部幸存到今天,除了曾经被羊吃掉的一部分外,还有一些毁于此后一百多年的自然灾害。

沙面岛中央大街,1883年

我们沿着“中央大道”往西走,游人似乎都留连于这片绿地,不停地拍照留念。基督教沙面堂是我第一要去的地方,因为这座建筑在建成后到现在没有大改变,且有很多老照片里都有她的身影。沿着“中央大道”往西走到沙面五街就到了沙面堂的后身,透过金属围栏,我注意到立在墙后的几块石板,很明显,最外面那块是曾经镶嵌在某处的纪念碑。我把手机伸进栏杆拍了张照片,仔细辨认上面的字迹,应该是纪念在1874年9月22-23日风灾中死亡的几位海员,分属大清海关(H.I.C.M.S)的Fei-Loong号和Ngnan-Tien号以及第三号“海岸巡逻服务艇”(Coastguard Service-Boat No.3),遇难地点在澳门附近。这场持续了近两天的台风因为发生在甲戌年因此又被称为“甲戌风灾”,我有一位香港的朋友就做这个专题的影像收藏。据维基百科介绍,这场台风在西北太平洋生成,横过珠江口,先后袭击了香港和澳门,广州也受到严重波及,《广州府志》记载“广州飓风大作,坏房屋船筏无数,风从东南海上起,顷刻潮高二丈,浊若泥泽,香山、顺德围破堤决……”。去过广州老城的朋友可能都知道,那种砖墙的老房子墙都比较薄,开间不大但层高较大,缺少足够的支撑,因此遭受强台风后往往“像纸牌一样纷纷倒塌。”

基督教沙面堂后立着的纪念碑,2019年
甲戌风灾后的澳门海傍,1874年
甲戌风灾中一艘大船被吹上澳门的海岸,1874年

今天正好是9月22日,那场可怕的风灾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曾经在越秀山上俯瞰可以一览无余的广州城也已经淹没在一片一片的高楼中,所幸,沙面岛还大体保持着原貌,在时间的滚滚车轮下幸存。

俯瞰广州城,1860年代

注释:
[1][英]哈罗德·斯特普尔斯-史密斯 编著,麦胜文译,《沙面要事日记, 1859-1938》,花城出版社,2020年,P7
[2]同上,P10
[3]同上,P9
[4]同上,P11-12
[5]同上,P6
[6]同上,P12
[7]同上,P12-13
[8]同上,P13-15

《沙面岛与甲戌风灾》上有5条评论

  1. Great photos, thanks for posting – I hadn’t heard about this storm before.

    The way Europeans planted trees and created parks in their “concession” areas impressed some Chinese officials; Zuo Zongtang in particular admired leafy avenues and adopted the idea to plant willows along the highway from Lanzhou to Jiayuguan. Some of the trees survive today, and are known as 左公柳

    1. You are right, some trees still there, and in photos collection of George Ernst Morrison which kept in Australia, we also could saw 左公柳.

      1. I didn’t know about Morrison’s photographs – are they at the National Library in Canberra?

        I saw one old tree in 2012 near the museum at Jiayug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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