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振生主教的罗生门

前阵子看到一张在售的外国人肖像照,注释为“Missionnaire en Chine”,我认出来那是曾经负责罗马天主教北京教区的孟振生主教。他的单人肖像除此之外我见过三张,都是在中国拍摄的,一张是维基百科上他的条目下配图,戴着祭巾,这种中西合璧的搭配只有在华传教士士使用,是罗马教廷的“特赐恩典”;一张是数年前朋友收藏的两本相册中的一张,穿着礼服戴着主教礼帽;还有一张质量不好,再有就是这张,戴着小圆帽,长及肘的披肩下方是蕾丝装饰的上衣。我关注他的这几张照片主要是照片里中式的照相馆元素,但这不是我以下文字的初衷,因为我发现他在中法《北京条约》签署前后所扮演的角色在不同的文本里呈现不同的面貌,可以展开一些讨论。

一根孔雀翎毛

在英国皇室众多的收藏品中,有一支孔雀翎毛。漂亮的翎毛是雄孔雀的尾羽,可以在求偶的时候加分。而在清代中国,雄孔雀的翎毛又被作为官员和贵族的冠饰,称花翎。花翎分一眼,二眼,三眼,以三眼最尊贵。其中“眼”即指的是孔雀翎上的眼状圆斑,一个圆斑就算做一眼。在清朝初期,五品以上的内大臣、前锋营和护军营的各统领、参领有资格享戴单眼花翎。英国皇室收藏的这枚孔雀翎毛就是一枝单眼花翎,根部还配有一枚翡翠翎管。此件藏品的说明是这样写的:在攻打广州城时,由奥尔斯顿上尉从两广总督叶处“获得”(taken)。也就是说,这支单眼花翎曾经属于广东巡抚叶名琛。

奥丁湾的由来

前阵子美国Cordier拍卖行以41万刀卖出一本Beato的相册,成为圈子里的谈资。这笔交易可以佐证我的“现在几乎没可能在老照片拍卖会上捡漏儿的观点”。其实我关心的并不是价格,而是其中一张标注为“Odin Bay”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很简单,就是英法联军中的英军从香港出发准备进攻大沽时曾在大连湾停留(1860年6-7月法军是在渤海口南边的烟台停留),Beato拍了两张驻军的情况,都是多张蛋白照片拼接而成的全景照。在Beato存世的照片中,很奇怪,这张奥丁湾的照片很少,公立博物馆里只有3张,市场上流通的更少,2013年B公司卖出一张,再就是刚才提到的美国那家小拍卖行卖出一张。Beato拍的这两张照片一张标注是“Talien Whan Bay”,这个好理解,现在也有“大连湾”这个地名;但是另一张的“Odin Bay”就令我费解了,因为现在大连附近没只有这个地名,是哪儿呢?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今天看Henty Knollys编的Incidents in the China War of 1860: Compiled from the Private Journals of General Sir Hope Grant里面提到了答案。格兰特将军6月26日抵达“奥丁湾”后的日记写着“the cavalry and artillery on the east, near the entrance, at a place called by us Odin’s Bay, after the name of a vessel commanded by Captain Lord John Hay. On the north was the 2nd Division under Sir Robert Napier at Hand Bay”,也就是说以海军上将John Hay(1827-1916)的坐舰H.M.S Odin(奥丁号)来命名的,且原文中用的是“Odin’s Bay”而不是Beato写的“Odin Bay”,这样就容易理解且不会误解了。“奥丁号”1847年在朴茨茅斯下水,是一艘蒸汽动力的护卫舰,来中国之前参加过克里米亚战争,1865年除籍。命名的问题解决了,那这个奥丁湾又是现在的哪里呢?我根据格兰特将军的描述和GE的图像,认为应该是现在的北石洞、北沟一代对应的大孤山湾。Beato从北往南拍摄,照片中左边远处的大山是大孤山,右边的村落可能是小关家屯,上屯的那座水库原址可能曾经就是格兰特提到的流入奥丁湾的小溪,这条淡水河为英军的休整提供了巨大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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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八里桥

搬到“通州国”来已经几个月了,我对周边环境的熟悉还仅限于几个菜市场和超市……“通州国”拱卫京师,是重要的交通枢纽(水路)和粮仓,周边还遗存很多重要的古建筑,我觉定从熟悉这些古建筑开始。下午没风,暖暖的,我决定去八里桥。 八里桥原名“八里庄桥”,因在通州城西八里而得名,又称“永通桥”。八里桥建于明正统十一年(1446年),建桥的缘起,《日下旧闻考》里记载的“李时勉永通桥记”是这么说的:通州城西八里有河,京都诸水会流而东。河随不广,每夏秋之交雨水泛滥,常架木为桥,比舟为梁,数易轧坏。内官监太监李德以闻于上,欲于其地建石桥。乃命司礼监太监王振往经度之。总督漕运都督武兴发漕卒,都指挥佥事陈信领之,工部尚书王会计经费,侍郎王永和提督之,又命太官监太监阮安总理之。桥东西五十丈,为水道三券,券与平底石皆交互通贯,锢以铁,分水石护以铁柱,当其冲。桥南北二百尺两旁皆以石为栏。表二坊,题曰永通桥,盖上所赐名也。又立庙以祀河神。经始在正统十一年八月,告成于十二月,明年三月立石。 这座桥在历史上出名,还是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发生在这里的“八里桥之战”。彼时,英法联军已经占领天津,并向北京进犯。僧格林沁麾下蒙古骑兵的冷兵器根本不能和英法联军先进的火器抗衡,先失张家湾,又失通州,最后退守八里桥。八里桥是咽喉之地,过了这里去往京城就是一马平川,因此僧格林沁组织了近三万兵马死守八里桥。1860年9月21日上午7时,英法联军分东、西、南三路向八里桥清军阵地发起攻击。此次作战以法军为主,由孟托班总指挥,东路是雅曼指挥的法军第1旅,西路为格兰特将军指挥的英军。南路主攻,是由科林诺指挥的法军第2旅。关于这次战斗,中、英、法三国都有很详细的文字存世,且基本一致:尽管蒙古骑兵英勇无比,但是在火炮和先进的后膛枪前,最终失败。 八通线八里桥站东厅出口一出来,就能看到八里桥。现在八里桥结构上大体未变,但1938年修京通公路时将桥两端垫高,40年代桥面又铺了柏油,80年代在桥南北开挖了分水渠,并分别修了三孔混凝土桥,周围环境变化很大。80年代八里桥南北的两个小券洞被冲毁,后修复。

1860年的玻璃立体照片

几个月前有三张玻璃立体照片在国外拍卖,三张照片的影像我之前都未见过,仅能判断出是北京,拍摄时间较早,大概在1860年代。后来这三张照片均以每张两千多美金的价格成交!这些照片是什么时间由谁拍摄的,我在朋友Bennett的新书中找到了答案。 Bennett是研究亚洲(中国、日本、朝鲜)早期摄影史的专家,并且是十九世纪老照片的收藏家,有着惊人的收藏,已经有多本著作面世。这次他新书的内容重点在1911年前的中国摄影史,先期出版的这册关注的时间段是1842-1860年。 话题重新回到那三张玻璃立体照片上。杜宾上校(Colonel Charles Dupin,1814-1868)全名Charles Louis Desire Dupin,出生在法国南部Tarn的Lasgraisses,毕业于一所著名的军事工程学校,1836年10月12日成为法军第66步兵团的一名中尉,1859年11月17日被提升为中国远征军地图测绘部门的头头,不久便随军前往上海,到中国不久后就被提升为上校。第二次鸦片战争结束后他取道日本回到法国,回国后即发行了一套共计三十张的玻璃立体照片和同样内容的一套大尺寸蛋白照片,拍摄地点涉及上海、烟台、天津、通州和北京。第二次鸦片战争的影像比较常见的都是费利茨·比托(Felice Beato,1832-1909)所摄,而杜宾上校照片的出现对还原那场战争,还原那个时候的中国都有着重要的意义,因此尤显珍贵。